不久以后,连幽灵也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了。
她这样做自有道理,我不能责备她。
守着一具尸体又有何用?我知道,有人用尸首来制造旗帜、盾牌、枪支,用来制造勋章、喇叭,乃至居室的装饰,可还是让他们的尸骨安息为好。
无论成了丰碑还是成了宇宙间的尘埃,他们总归是我们的兄弟。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他们为何离开了我们?但愿他们也让我们安宁。
把他们忘了吧。
让我们生活在一起吧。
我们的生活中要做的已经够多了。
死者既然死了,对他们来说,一切再也不成问题,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节日的夜晚过后,我们还要醒来,我们怎样生活下去呀?
纳迪娜与朗贝尔在欢笑,唱片在转动,地板在我们脚下颤抖,蓝色的火花在摇曳。
我凝视着直躺在一块地毯上的塞泽纳克:他十有八九在梦中回想他当初斜挎步枪、漫步巴黎的辉煌时光。
我望着被德国人判了极刑,在最后时刻与一个德国俘虏交换幸免于难的塞尚尔,望着未婚妻被他不义的父亲告发了的朗贝尔,望着亲手宰了十二个保安队员1的樊尚。
他们将如何对待这如此沉重、如此短暂的过去,如何面对残缺的未来?我能有什么法子助他们一臂之力?助人是我的份内事。
我有办法把他们安顿在长沙发上睡下,让他们讲述自己的梦,可我再也不能让罗莎复活,再也不能使那十二个被樊尚结果了性命的保安队员复活。
即使我能成功,使他们淡忘自己的过去,可我能向他们展现怎样的未来?我能消除恐惧、打消梦想、克制欲望、想方设法适应一切,可我能让我们适应什么样的景况呢?我发现在我的周围,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东西了。
1保安队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法奸组织。
确实,我酒喝得太多了,开天辟地的不是我,谁也不会找我清账。
可我为什么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人着想?我自己照顾一下自己不也很好吗?我让脸颊紧贴着枕头。
我是在这里,确实是我自己:令人忧虑的是,我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可想的东西。
噢!
若有人问我是何许人,我可以出示身份证。
为了成为精神分析医生,我不得不先任人分析一番。
他们发现我身上具有相当突出的俄狄浦斯2情结:我与一位比我年长二十岁的男人结婚,对我母亲存在明显的挑衅性,几次同性恋的倾向性行为得以妥善了结,这一切都可以从中得到解释。
我感谢天主教的教育赋予了我极为强烈的超我意识;这正是我奉行清教主义3、自爱不足的原因所在。
我对女儿的情感的双重性源于我对母亲的挑衅和对我自己的无动于衷。
我的病例再普通不过了,完全属于既定的范围。
在天主教徒的眼中,我的情况也极为平常,一旦发现了肉欲的诱惑,我便不再信仰上帝。
我与一位无宗教信仰的人结了婚,这最终使我彻底失落了。
从社会观点看,罗贝尔和我属于左派知识分子。
所有这一切并非纯属无稽之谈。
我就这样被明确地划分了类别,并接受了分类,尽力去适应我的丈夫、我的职业,适应生生死死,适应大千世界及其可怖的一切。
这就是我,差不多就是我,亦即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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