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恐怕只好自己承认“俗”
,因为随手翻了一通《世说新语》,看过“s塾缭厩池”
〔11〕的时候,千不该万不该的竟从“养病”
想到“养病费”
上去了,于是一骨碌爬起来,写信讨版税,催稿费。
写完之后,觉得和魏晋人有点隔膜,自己想,假使此刻有阮嗣宗或陶渊明在面前出现,我们也一定谈不来的。
于是另换了几本书,大抵是明末清初的野史,时代较近,看起来也许较有趣味。
第一本拿在手里的是《蜀碧》〔12〕。
这是蜀宾〔13〕从成都带来送我的,还有一部《蜀龟鉴》〔14〕,都是讲张献忠〔15〕祸蜀的书,其实是不但四川人,而是凡有中国人都该翻一下的著作,可惜刻的太坏,错字颇不少。
翻了一遍,在卷三里看见了这样的一条——“又,剥皮者,从头至尻,一缕裂之,张于前,如鸟展翅,率逾日始绝。
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坐死。”
也还是为了自己生病的缘故罢,这时就想到了人体解剖。
医术和虐刑,是都要生理学和解剖学智识的。
中国却怪得很,固有的医书上的人身五脏图,真是糙率错误到见不得人,但虐刑的方法,则往往好像古人早懂得了现代的科学。
例如罢,谁都知道从周到汉,有一种施于男子的“宫刑”
,也叫“腐刑”
,次于“大辟”
一等。
对于女性就叫“幽闭”
,向来不大有人提起那方法,但总之,是决非将她关起来,或者将它fèng起来。
近时好像被我查出一点大概来了,那办法的凶恶,妥当,而又合乎解剖学,真使我不得不吃惊。
但妇科的医书呢?几乎都不明白女性下半身的解剖学的构造,他们只将肚子看作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莫名其妙的东西。
单说剥皮法,中国就有种种。
上面所抄的是张献忠式;还有孙可望〔16〕式,见于屈大均的《安龙逸史》〔17〕,也是这回在病中翻到的。
其时是永历六年,即清顺治九年,永历帝已经躲在安隆(那时改为安龙),秦王孙可望杀了陈邦传父子,御史李如月就弹劾他“擅杀勋将,无人臣礼”
,皇帝反打了如月四十板。
可是事情还不能完,又给孙党张应科知道了,就去报告了孙可望。
“可望得应科报,即令应科杀如月,剥皮示众。
俄缚如月至朝门,有负石灰一筐,稻糙一捆,置于其前。
如月问,‘如何用此?’其人曰,‘是揎你的糙!
’如月叱曰,‘瞎奴!
此株株是文章,节节是忠肠也!
’既而应科立右角门阶,捧可望令旨,喝如月跪。
如月叱曰,‘我是朝廷命官,岂跪贼令!
?’乃步至中门,向阙再拜。
……应科促令仆地,剖脊,及臀,如月大呼曰:‘死得快活,浑身清凉!
’又呼可望名,大骂不绝。
及断至手足,转前胸,犹微声恨骂;至颈绝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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