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人。
只知道自己是北方人。
我们单位领导经常说,任老党性最强,要我们向他学习。
每到发工资那天,任老就选几张最新的票子,跑到组织委员那里去交党费。
我曾把这个细节写进长篇小说《西州月》里。
任老最痛恨年轻小伙子的头发长得像女人,他每次参加组织生活会都要为这事发脾气。
有回,有位年轻党员说,头发长短同思想觉悟没关系,毛主席头发长,蒋介石是个光头,结果怎样?这下可把任老气坏了,一定要求组织上处分那位党员,说要是在&ldo;文化大革命&rdo;,光凭他把毛主席和蒋介石放在一起说,就该枪毙!
那位年轻党员马上以牙还牙,说你刚才也把毛主席和蒋介石放在一起说了!
任老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任老还爱讲一件事,就是他当公社书记时,为了不让倒春寒冻坏秧苗,带领社员群众扯着棉被,把秧田团团围住,一站就是通宵。
哪像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半点儿革命斗志!
有年轻人笑着问他,那不是做蠢事吗?这又把任老气坏了。
听说任老曾给某中央领导牵过马,谁也没有看过他的履历,无法证实。
任老却很愿意别人提起这件事,他不置可否,只是骄傲地微笑。
但你千万不能说他当过某领导的马夫,只能说他当过某领导的勤务员。
他听见&ldo;马夫&rdo;二字就火冒三丈。
有回我亲眼目睹了任老的一件小事。
菜市场里,任老买了菜之后,还要捡走菜摊上的烂菜叶。
菜农不肯,也许是人家自己想留着喂猪。
任老就同人家冲突起来。
任老穿得像个叫花子,菜农哪里知道他的身份?任老就用一口难懂的北方土话叫骂起来: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身上有五处伤疤,天下是老子打下来的!
没有老子流血牺牲,你还想在这里卖菜?你得给地主当长工、做短工!
菜农说,你怎么牺牲了?牺牲了还能在这里做鬼叫?围观群众哄然大笑。
任老更加气愤了,说,我们共产党人是为你们服务的,你们还要笑话!
伊渡:
你说的任老的故事也许是个很极端的例子,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王跃文:
我当初只是觉得任老有些不合时宜,人还是蛮可爱的。
可是,恰恰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明了生活本身。
荒诞无处不在,已经让我们习以为常。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敢到政府门口示威静坐的群众并不多。
有回,几个群众因为一桩凶杀案没有得到公正处理,跑到政府门口喊冤。
任老从政府大门口经过,吓唬群众说:你们有问题可以打报告反映,喊什么冤?要是被美蒋特务拍了照,就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了!
喊冤群众看看他的穿着,听他讲话牛头不对马嘴,只当他是疯子,根本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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