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乔义也站了起来,敛下眼睫,阴云压得密密实实,仿佛正困着一场热带海面的风暴前缘。
如果有人问,距离纽约最遥远的地方在哪里?
也许该是雅加达,纽约位于西经七十四,雅加达正好是东经一零六。
然以航程来看,新加坡则无庸置疑,A300新加坡航空空中巴士由纽瓦克机场起飞,一路逐着破晓,飞越整整十二个时区,十八小时不落地居全球之冠。
一个城市的日出,正是另一个城的日落,昼与夜永不相逢,有什么比这更遥远?
金娜在下榻酒店见到罗宝霓时,差点惊掉下巴,看清那副要死不活的神色,又咽下了再次给她宣告绝症的话。
新加坡有个学术会议,当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到亚洲度假,这女人为爱分秒不肯离开纽约,现在突然杀至,半点后果不管,估计是将今年年假直接梭哈,金娜不由摇头。
爱情,烦人的东西。
研讨会叁天,罗宝霓又黏着金娜去了泰国,对比整个冬季都灰暗寒冷的帝国州纽约,曼谷潮暖的热带季风五光十色,生气勃勃,两人在这挥金如土,一个买得仿佛和名牌有仇,一个日日叫猛男靓仔来villa搞泳池派对。
幽蓝色的黄昏,没有一丝云霞,罗宝霓站在城南河滨一家法国餐馆的露台,淡淡光晕镶在扶手边缘,细细的,像一艘艘小舢舨滚起的白浪条,微光浮在浊而深且沉默的河面上。
其实早已入夜,光线看似黄昏最后一点折射,其实只是曼谷市区灯火,以及眼前湄南河道大弯处的曼谷港散出的照明。
巨型吊柜在码头忙碌作业,河道右侧被几大炼油公司仓储占据,远洋巨轮由南边驶入宽广的湄南河下游,接了货,再踽踽顺流汇入暹罗湾,罗氏航运在这个全球二十大货柜集散港也有业务。
望着大港,心底不过微微松动,他便这样毫无预警地逃出封锁的牢笼。
二十年前,叁个独自横跨泰缅边境的少男少女,也许正是在这附近逗留数月筹措偷渡旅费,又在某个暗夜,登上一艘早已除籍的幽灵货轮,沿着同一条河道,驶向海洋里未知的风暴。
她不肯承认,一种清明的恍然却在心底悄悄绽放,也许来曼谷就只是为了亲眼看见这个港口与这条河。
他们的过去没有分毫相似,未来亦不会再有交集,但那个男人,即使从未表露真心,残酷地在阴暗里游刃,仍狠狠带走了她心脏的某一个部分,而留下的那一块却惊异于理智依旧如此不分是非黑白,不知悔改地想起他。
有时候她不禁想,那人的秉性是否属蛇?特意出现在失乐园中的诱惑,只为给人引出自由意志的两难。
肩上忽地一暖,香槟杯碰了碰她的,发出水晶特有的清脆。
“沉重还是轻松?残酷或是辉煌?”
罗宝霓一征,再次认真思考这个几乎带着哲学意味的问题,然经历一遍,仍叫人说不出,只能苦笑。
金娜结束度假飞回纽约,罗宝霓却在最后一刻改了机票,去往另一个同样与纽约日夜颠倒的城市。
她没住罗家半山的宅子,另外选择了尖东丽晶酒店,她想,自己大概是想用一个更疏离的角度看海港对岸的岛屿。
改建成五星级酒店之前,这里曾是个货仓码头。
罗家骏知道她突然跑到香港,什么也没问,直接支使她去参加一个自己分身乏术赶不过来的宴会,不及拒绝,香港分公司已挂电话过来,晚上六点来接她。
罗宝霓给这莫名其妙弄得倒是一时稍稍脱离那种持续迷茫的状态。
分公司那人在电话中听上去一板一眼,本人也没脱出这个印象太多,端正的黑西服,头发腊得一丝不苟,站在酒店回车道拉开宾利车门。
仔细看,黑压压的眉毛与眼睫底下,一双眼珠竟像帝王绿翡翠那种浓得发黑的颜色,鼻梁俊挺,带着不明确的葡式味道。
罗宝霓暗暗咬牙,罗家骏竟还没放弃让自己进入罗氏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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