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人怎这么没新意,要他这探花郎作首诗又有何难。
他行楷写得飞快,吹乾了墨汁,将纸递给了我。
唔,瞧这字还挺端正,不似其人一般油嘴滑舌。
我掀起幃帐一角,将宣纸交予水姬。
水姬品味一番,倒似满意。
「人白居易是写琵琶女的哀怨,公子倒改了几句,挪来讚美奴家。
也罢,便再赠你一曲。
」
红袖添香的架子大也无人能拿她怎样,开心便随心所欲;不开心,让客人空等一晚,吸饱她房里沉沉香气,对着幃帐吹鬍子乾瞪眼,也不是不可能。
显然今日孟公子,走了大运。
水姬再用那琵琶,拨弄起《阳春白雪》。
这回儿,曲调活泼,如初春万物復甦,生意盎然,她乐音中有青山绿水,虫鸣燕飞。
我想起嬤嬤说的,水姬连七年斗艳会,于乐曲部总能名列叁甲。
说来这斗艳会排场可不小,宫廷乐司与礼官、文人雅士、各方大家,亦会受邀参与评鑑,能在宴会里掛上任何名次,都够姑娘饱赚叁年。
水姬琴技高,身段柔软,又饱读诗书,满腹经论,不比那些高门贵女逊色。
她甚且花容月貌,更善于吊着男人,即或她沦落烟花,尚有不少贵族子弟前来求娶。
然而她眼光天一般高,寻常贵族瞧不上心,偏偏瞧上了大律之侯,这两人的缘分,即使浅到若有似无,她曾用尽全力,死死揪着。
她获选为斗艳会万花之首那年,花撵游街时,她一眼相中尚为世子的蓝嗣瑛,然而彼时他与我纠缠的紧,世人盛传他对我疼宠无边,水姬再喜欢,亦只得将一颗芳心深深藏掖。
我死后,蓝嗣瑛即位右贤王,前往王都受封时,水姬藉着一次花魁绕街的机会,设计与他右贤王的轿撵擦撞。
水姬作热情貌,蓝嗣瑛却清冷待她,一箱沉重的白银权当补偿,便觉得再也没他俩的事了。
水姬偏不愿如他意,她盈香馆多年花魁,要什么男人没有,还真没遇上这等不识货的。
她朝小妓打听,得知蓝嗣瑛那会儿就住在他于王都的府邸,她请託客人寻来一幅我的画像,经自己妙笔丹青,以花鸟山水为题,绘製七卷仕女图,妄图藉此亲近他。
然而她满心欢喜的求见右贤王,欲相赠那七卷画,甫一展开,蓝嗣瑛便让侍卫押下了她。
「烧了。
」
「殿下,为何要拂了奴家一番好意?」她眼中惊愕万分,她想不明白,她师承一舟大师,丹青画技举国之内难有人能出其右,为何她的画,蓝嗣瑛只瞧上一眼,便慍怒至斯。
「盈香馆是什么地方,辱我亡妻,算作好意?」
蓝嗣瑛一席话,当头棒喝将她打醒,原来他瞧不上她,是因为自己的身分。
她先时还觉得自己久未卖身,起码身子算作乾净的,才气出眾,配上他也不算太过份,然而细细一想,自己怕是色令至昏了头,右贤王其人,尊高无边,同她这样的妓子处在一块,像什么样子。
「要么滚,要么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盈香馆生不如死。
」
水姬内心凉凉冷冷,她算是明白了,右贤王何以被比作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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