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还说要给她送生辰礼物的。
外邦蕃国,诸侯郡县,诞节的贡奉已渐渐堆满了宫内的库房,她还尚未去瞧过一眼。
赵光寿他们暂时离去之后,勤政殿内一时也显得空荡荡的,允元拢着衣襟丶团着手炉走到殿外,便见地上已积了一层薄雪,而空中犹旋舞着雪花。
她下意识想唤人来同看,身边却只有一个小厮,她低眉认了认,道:“你原来是他身边的人?”
“是。
”春咏低了头,“小的没了主子,赵公公又吩咐小的到勤政殿干杂活了。
”说着,他递上来一件大氅,“陛下要出门的话,添一件衣裳?”
允元笑了,“赵光寿这个滑头。
”又摆了摆手,“你不必留在这边,朕不需要。
”
不过,她还是抬了抬下巴,让春咏给她披上了那件大氅。
她低头呵气,一边团着双手,便抬足走下台阶。
原本也没有什么目的,但杜微生的画院实在太近,好像不过是两三步,抬头也便见到了。
就在数月之前,这里还颇是热闹,仆从如云,灯火连夜。
但如今推开门,却散出一股呛人的气息,像是太久没有人来了,这里不欢迎她似的。
掌管画院的宦官从后头一溜烟儿地跑来,点头哈腰地不住赔罪。
允元没有搭理,只是往画院更深处走去。
熟悉的卧房里,案上还放着当初那许多张松下美人图的残稿。
她曾经问他,画那么多作甚?他答,不知哪一张最好。
她走过去,草草地翻了一翻。
她过去就觉得这美人并不像她,如今也还是这样觉得。
可是美人的眉眼里有一丝愁绪似的,她过去却不曾留意到。
画上嫣红的凤仙花汁已经褪色,他所承诺她的晚霞终于收梢于黑夜。
在一叠画纸的最底下,是那一幅白鹭图。
她记得上回看见时,他还没有画完。
原应是一只形单影只的白鹭,立在模糊的重重人影之间,彷徨四顾。
但如今再看,却见四周的人影都用重笔改成了山水,白鹭茕茕地立在芦荻飘荡的水岸边,流水蜿蜒向远方的群山,山下有小亭,亭中隐约有老翁在垂钓。
澄澈的秋日天空上,还有一行飞过的鸟群,因描画得过于细小,分辨不清是雁,是鹤,还是这岸上白鹭的同类。
只见岸上的白鹭也微微仰头望着,仿佛是望着一片空空荡荡的自由。
画旁题了一行字:“翰林院供奉杜,恭颂圣寿。
千秋万世,天命所归。
”
*
走出画院时,雪下得更深了,却不那么冷,风是轻细的。
她望着这雪,便想到杜微生陪伴她其实不到一年,甚至都不曾与她一同看过宫墙里的雪。
可是过了很多丶很多年之后,直到允元已经禅位,垂垂老矣地扶着鸠杖,在深宫之中无所事事了,也还是会想到这一年发生的事。
记忆总是渐渐模糊,记忆里的青年永远留在了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甚至要忘了他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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