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到大海之无穷,才知道学问之难穷,道理之无尽。
我如果不到你这儿来,就危险了,我就会终身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说:‘井中之龟不可语之以海,是因为它拘束于井中狭小的空间;夏日之虫不可语之以冰,是因为它局限于夏季短暂的时间;一曲之士,不可语之以道,是因为他局限于世俗的教育。
今天你离开了自己处身的岸洲之间而来到大海,你见到了大海的浩瀚无际,你便知道了自己以前是多么渺小。
因此,我可以给你讲一讲至大之理。
“‘天下之水,以大海为最:万川归之,不知何时而满;尾闾(相传为水出海处)泄之,不知何时而竭。
无论春秋,不管旱涝,大海的水都不会减少,它超过江河,不知多少倍,但是,我北海之神从来没有因此而自以为多。
“‘我自以为我来源于天地阴阳之气,我在无穷的天地之间,就象一块碎石小木在大山之中一样,是微不足道的。
’
“河伯插问:‘您如此阔大,还是微不足道的吗?’
“‘当然。
我亦如此,何况他物。
若以数计之,四海在天地之间,唯道不象四个小孔穴在大泽之中吗?中国在海内,难道不象積米在巨大的粮仓中吗?天下之物,多以万数,而人只不过万分之一。
天下之中,有人居住,五谷生长,舟车交通的地方,也不过万分之一。
因此,人及人所居住的世界,在万物之中就象毫之末梢在马身上一样,是微不足道的。
三皇五帝以来,仁人志士所忧虑所争夺的,不过如此。
伯夷辞让之,只不过为名;孔子奔波之,只不过为利,都是把天下看得太重了。
他们与你以前将河水视为天下之美,有什么区别呢?’”
苏玉听完,精神为之一振,满怀希望地说:“如此,则我亦有求道之望?”
庄周说:“当然。
天色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明日再谈。”
四
当晚,庄周回到家中,对蔺且述说了在湖边与苏玉的谈话。
蔺且不解地问道:
“先生,象苏玉这样的人也能学道吗?”
庄周肯定地说:“当然能。
在每个人的本性中都有自然之性,只不过有些人被俗学埋没了,一旦经过挫折之后,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第二天一大早,苏玉便来到庄周家中,他急切地问庄周:
“先生,您昨日所言,对我启发很大,犹如拨云睹日,重见光明,使我懂得了世间万物,都是不足为凭的,而天地才是至大之物。
从今之后,我以天地为大而以毫末为小,可乎?”
庄周笑道:“道可没有那么简单,人的心知所能了解的事物是有限的,而心知所不能了解的事物却是无限的。
人活着的时间是有限的,而人出生前与人死后的时间则是无限的。
用有限的心知、有限的人生去追求无限的事物的大小,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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