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又一次感到那烦人的孤独。
说来也怪,他本来十分讨厌世俗之人那种唯利是图的生活,总想找一块没有人的地方独自呆着。
但是,离群索居久了,他反而想跟一个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他可以听我说话,也可以对我说点什么。
人,庄周十分想见一个人。
于是,他的脑子里就浮现出各类各样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富人、穷人、活人、死人……
死人?死人也是人吗?没有生命的僵尸也可以是人吗?没有血肉的骷髅也可以是人吗?庄周想起了方才那具骷髅。
与这夜色中的一切事物相比,甚至与那匹枣红马相比,骷髅是一个曾经为人的东西,是一个与自己最为相近的东西。
——是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人,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这么一想,庄周不久前触摸骷髅时的那种恐惧完全消失了。
他甚至有点庆幸,还有一个“人”
在这茫茫旷野中陪着我哩!
半出于好奇,半出于亲近,他竟而很想再看看那骷髅了。
翻身起来,摸黑又爬上高阜。
白骨磷磷,闪烁着逼人的寒芒。
然而庄周已不再怕它了,他坐到它旁边,用马棰抚弄着一块块骨骼,内心中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怜悯。
骷髅虽然尚居人形,但它已经没有生命了。
它没有知觉,无法体验到生人的酸甜苦辣。
而我,庄周,却可以,就因为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的头颅还完整地长在身上。
活着,只要活着就是幸福,活着的人可以是穷人,可以是丑陋之人,可以是孤独之人,但不是一个死人。
活人可以呼吸,可以看着世界,可以说话、思想,可以感受宇宙的无穷与伟大,而死人则不能。
活人可以怜悯死人,而死人则不能。
那么,这具骷髅是怎样丧失生命的呢?庄周自言自语道:
“你是因为过分地追求生的快乐而违背了自然规律而死的呢?还是因为你的国家灭亡了,被敌人用斧钺杀死的呢?或者你做了不善之事,自己觉得对不起父母妻子而自杀了?还是因为你生活贫困,冻馁而死的呢?还是你活了七老八十,到了自然的年份才死的呢?生命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便舍弃呢?”
这位被庄周当作“人”
的骷髅,就象那匹枣红马一样不出一声,对他的诘责保持顽固的沉默。
它好象是无力回答吧,又好象在拒绝回答。
庄周一动不动,骷髅一动不动。
秋夜的暗潮如波袭来,引出了庄周的睡意。
就这样呆坐了不知多久,他将脑袋枕在骷髅的脑壳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喂,你把我的头压疼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荒郊野地,夜半三更,有谁在此说话呢?
“是我,就是你脑袋底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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