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左右,七舅和文胖就开始叫早了,接着满村子都在喊:&ldo;起来!
起来!
该去火葬场的都去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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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胖还专程钻进车里来掐我说:&ldo;起来啊,你事儿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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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苦万分地睁开眼,问他:&ldo;用得着这么早吗?&rdo;
文胖说:&ldo;你不知道,现在去排队说不定得排到中午,一是咱们这儿路程远,二是天气太热,死人都急着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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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架起大炉子,轰隆隆地烧白粥、蒸馒头,我们跑去最近的四舅家水井边洗脸刷牙。
整个村庄都在醒来,远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犬吠声,但遗憾的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清晨有多美,大概是无处不在的垃圾与发了酵的臭味败坏了我的兴致,或许现在美丽的乡村只出现在影视剧中。
我们系经常外出采风,走过许多农村,除了专门拾掇起来迎接游客的,其余的都像是被现代化急行军所抛弃的一堆废墟,由孤独的老人与孤独的孩子守护着。
这个村庄的青壮年几乎都在外地打工,是葬礼把他们召集回来,从某种角度说应该感谢吴家老太太,是她在喘不过气来的生活中为大伙儿提供了一个与亲人相聚的机会。
我们从火葬场回来,不出文胖所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老太太成了一捧细细的粉末,徐真人说人一辈子,一只超市小型塑料袋足够,诚然不假。
他日我若成灰,撒了肥田,为国家限塑作贡献。
我们和&ldo;八音&rdo;们一桌,当日午餐是与苍蝇争食。
此处苍蝇不按&ldo;只&rdo;计算,是按&ldo;蓬&rdo;,凉拌黄瓜上落一蓬,红烧鳝鱼上落一蓬,筷子上落一蓬,碗里落一蓬,人头上落一蓬,你要是稍微吃得慢点儿,一会儿连渣都不给你留。
此番胜景,连老吴也多年未见。
核儿说:&ldo;桃儿你想到什么?我想到躲不开、避不过的暴雨梨花针,如果世上真有那种暗器,想必灵感就是从此而来?
老吴骂道:&ldo;废话怎么这么多呢?赶快吃!
我告诉你们,这都是城市造的孽,整个农村都成了它的垃圾填埋场,成了它的牺牲品,城市是个恶魔,是个嗜血的屠夫,是个袒胸露怀的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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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真人说:&ldo;吴老师,你太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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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说:&ldo;徐中驰,你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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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儿招呼我和阿朱说:&ldo;赶快吃,别搭理他们,这俩是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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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八音&rdo;挺敬业,每上一个菜就要吹几句。
他们果真是八个人,有吹喇叭的,有吹唢呐的,有敲锣的,有敲鼓的,有拉胡琴的,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唱丧曲。
其中那女的真是艺术家,四十来岁,宽背水桶腰,调门奇高,《青藏高原》《天路》之类的歌曲一首接一首,比电视上唱得来劲多了。
整个下午都是他们的演唱会,唱完了歌唱戏,唱完了戏再唱歌。
中国人都是哲学家,葬礼是一场哀戚的狂欢,我们这个偏僻的是乡野,八宝山那种上万人告别的仪式也是。
三万块钱已经全部花光了,我甚至还欠着厨师明天的菜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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