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高兴,还可以闹意气,还可以哭,当然,也只限于幸运的女性,外婆一早为丈夫遗弃,是另外一个故事……
老方在我身后出现:“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
我说。
“你看上去这么伤感,有时真不敢注视你,怕忍不住会同你一样悲哀。”
他蹲在我身边。
老方真会说话,很平常的一件事,经他绘述,就活转来,听得人舒服熨贴,明明心有重压,也似获得超脱,可以喘气。
“去睡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在这里,不但睡得多,而且睡得死,整夜不必转身,天亮醒来,往往膀子压得酸软,面孔上一道道红印,把被褥的皱摺全印上,好些时候不散。
不但是床上,房中累累赘赘全是杂物,都是尘埃好去处,方宅雇着一个人,每日做好几个钟头,把所有的东西逐样拭拂,这样的浪费人力物力还有时间,与情理不合。
但是我喜欢看这个工人悠闲地从一个角落摸至另一个角落,熟捻地爱惜地取起每个镜架或盒子,小心翼翼地侍候,又轻轻放下,这项工作似乎给她带来快感,她口边哼着小曲,调子扭扭捏捏,出其不意会转高降低、非常狐惑,但也有特殊风味,我看得呆掉。
他们生活无聊,毫无疑问,不过充满情趣,随心所欲,不经意、奢侈。
第二日,老方接我到华英小学门口。
幼儿班的孩子们在十一点半下课,别问我这些刚学会走路、勉强能表达语言的幼童们每日学些什么,我不会知道。
我逐个找。
低声地问:“邓爱梅,邓爱梅在吗,请问谁是邓爱梅?”
他们一个个走过,我心抽紧,握牢拳头。
“请问邓爱梅……”
我楔而不舍。
一个小女孩子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指搁嘴旁,疑惑的用大眼睛看着我。
邓爱梅!
不用审了,这便是邓爱梅,不要说我知道,连方中信都毫无疑问的趋向前来:“是她了,是这个孩子。”
为什么?因为她长得与我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碰巧她也是短头发,也皱眉头,也不相信陌生人。
我的心剧跳,唉,能够维持清醒真不是容易的事,换了别人,看到自己的母亲才五岁大,说不定就昏死在地。
我吞一口涎沫,蹲下来,“你……妈妈……”
“小朋友,”
方中信救我,“她是小朋友。”
“是,小朋友,你是邓爱梅小朋友吧?”
小女孩点点头,但退后三步,对我们非常有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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