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官虽不知昨夜大爷写了什么,可见男子边写边咳,猩红的血点落在笺上,不知废了多少,便知定是心中动气才会如此。
他明白自己将要说出去的这番话是僭越了主子,但他从小就侍奉在男子身边,知道这位绥大爷素来对人是冷心冷面的,为了能让博陵林氏再起势,不在乎什么手段好坏,便连自个儿的命那也是不在乎的。
到了现在,还能使得男子再多用些心的,除了林氏,便是大奶奶。
他泣声道:“这半月来,我虽只在外面侍奉着,可好几次都瞧到大奶奶在屋里守到两更才离去,昨日吩咐我去天台观焚烧为大爷抄写好的那些经文时,上面亦是泪痕斑斑。”
可这位爷,半点表态也未有。
童官只当绥大爷还是在为大奶奶不来看他而伤心,宽声开解:“大奶奶昨儿不来想必是有缘由。”
林业绥叹气,笑出一声:“我不过是嫌汤药有些烫,想要待会儿再喝,也能引得你生出如此多的哀思?”
他于纵横交错的棋盘落下一子,伸手端来药喝下:“你放心便是,我既是这林府的绥大爷,自然得好好活着。”
随后,将空碗递给跪着的人。
童官连忙跪挪过去,双手接过,还是默念了句:“大奶奶心里是有大爷您的。”
林业绥顿住要落棋的手,而后将指尖的白子扔回棋篓里,身子往后靠在凭几上,阖上眼皮,缄默良久,才有力气道出一句:“撤了吧。”
谢宝因自小学得便是这些,她所做不过是妻子的责任,便如自己最初待她好,也不过是出于丈夫的责任。
贵为谢氏女的她被迫舍了崔家郎,嫁给自己已是可怜不幸,还要时时谨慎做戏,难不成真要她将一生如此过下去?
他不忍使她再可怜。
唯一所幸便是他们还未有什么孩子,日后即便是死了,也不必担心留下一个有自己血脉的人是否会拖累于她。
童官将棋盘收走,拿着药碗要出去时,还是壮着胆子说了这最后的一句话:“大奶奶今儿还派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来问过大爷好几回,一个时辰便来一次。”
林业绥抬眼往偏寝看去,垂于身侧的手抚摩着一只耳坠。
是女子落于枕畔的。
刚从外头回到微明院的玉藻得了主子升迁的消息,高兴地眼睛瞪大,只差找不到东南西北,将手里采来的花交给东厨的人后,急急忙忙便从游廊跑进偏寝,喘着粗气向榻上的女子说道:“大奶奶绥绥大爷升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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