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各处要害之地皆有重兵把守、机关暗伏,荆州军一旦靠近,断然是如恪成所说的有去无回。
但等荆州军被杀得魂飞魄散,想要退出山岭而逃回江中,至江畔却见火光熊燃,来时战舰俱沉没在烈烈赤焰间,渐成腐朽灰烟。
后无去路,前为死地,任荆州士卒再是狰狞,阳关之路业已断绝。
此战大胜,杀敌五万,降者十数万,荆州士气荡涤一空,殷桓领残军逃回乌林,无空修整兵力,对岸阮朝再率各路水师攻来。
不得已,殷桓撤军乌林北逃沔阳,想要从东面渡过襄水绝地反击,隔水一望,却见对岸铁甲密密麻麻,箭楼高耸,却正是八日前北上截断苏汶粮道的萧子瑜驻军在此。
苏汶当日在上庸城九死一生夺得粮草,捷报刚报往江陵、乌林,下一刻便被萧子瑜重兵围困,不得已全军降之,苏汶被斩军前,粮草送还北朝。
郗彦购买的五千战马,以及北府三千悍卒,却打着苏汶的旗号,旁若无人地穿越荆州北地,绕至江陵城侧,虎视景城之下。
阮朝攻占了怒江北岸,等待萧少卿的大军合兵一处,而后二人再行分道。
阮朝率北府水师沿江从洞庭西进荆州,援助守在西线的钟晔。
萧少卿则领江州十万将士,自内陆步步逼近沔阳。
如此,东面萧子瑜把守襄水,钟晔与阮朝在西侧横陈怒江上游,南有江州重兵驻扎,郗彦更早已北占江陵城,殷桓陷入四面楚歌,被困沔阳孤城,断粮缺水,大军无援,军中不时生出哗变。
内忧外患重重袭来,殷桓既牵挂在景城的妻女,又自恨当初不该在韩瑞身上下那最后的赌注,乃至今日生死不能的困局,一步行差、步步皆错。
他自是焦虑万千,与之相比,郗彦与萧少卿却甚为悠闲,两人都不急着攻打沔阳,一人在北慢条斯理攻夺房城和景城;一人在南收拾荆东残局,收览人心,教化万民。
未过数日,北府军攻陷景城,殷夫人冲锋陷阵时中箭而亡,殷湘于府衙内庭自缢而死。
消息传入沔阳,殷桓悲愤之下口吐鲜血,顿时昏厥过去。
诸将手忙脚乱,将他救醒。
殷桓睁开眼,目光浑浊,面容惨白,只直直望着青云白日,良久,才指天恨叹一句:“天公不平,不除无能昏君,却欲亡我--”
英雄末路,竟是如此孑然一身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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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入夜,孤月清朗,洒照一地银光。
郗彦走入贺阳侯府西庭凤雏轩,室内灯火未燃,幽香隐淡,借着轩外湖水的粼粼波光,依稀可见一修长人影正凭栏而立,衣裳萧索,背影孤寂。
“韩瑞。”
郗彦慢步走近,与他并肩而立。
韩瑞缓缓侧过身,朝他一礼:“少主。”
他微微低着头,斑驳波色正映上他的面庞,水光幻化处,苍无血色。
未眇的右眸亦空空茫茫地,却是黯淡成灰后的恋无可恋。
郗彦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曾做到当初夭绍答应你的事。
战乱之下,未能保得殷湘周全。”
“少主言重了,”
韩瑞没有喜怒,神情淡淡地道,“就算保得她一时的性命,也保不得她的长久。
这是预料中的事。”
郗彦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
韩瑞沉默了片刻,却又启唇道:“韩瑞斗胆求少主一事。”
郗彦点头:“说罢。”
韩瑞道:“若有朝一日少主在战场杀了殷桓,他的尸首,可否交给韩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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