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响,恩公祠的人全都出来了,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
吕叔说:&ldo;我知道大家的囤底都扫得差不多了,可咱今天还得再扫扫。
老龟庄的乡亲已经断顿了,还得再接济接济他们,剩两碗的匀出来一碗,剩一瓢的匀出来半瓢,剩一口的匀出来半口,就这事儿,大家抓紧回去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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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果子挂得再多,也经不住众手摘。
盛在乡亲们碗里的东西,越来越少,越来越稀了。
吕叔跟大家一样,每天灌几次青菜水儿。
可他没塌一点儿架,走起路来胸脯仍挺得高高的,进进出出还是一路小调儿,不是&ldo;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rdo;,就是&ldo;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rdo;,再就是跟阿妈尼学的&ldo;在祖国温暖的怀抱里,奔流着幸福的南江&rdo;。
扒来拣去,吕叔的&ldo;仓库&rdo;里就这么多存货,还让他唱得五音不全。
阿妈尼听见就抢白他说:&ldo;你唱啥唱?就你那破竹竿捣尿罐儿的嗓子老好听?&rdo;
吕叔关起门说:&ldo;我大小是个村长哩,要是整天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群众会怎么样?你连这道理都不懂?&rdo;
家家的粮食都吃完了。
连星点儿面味儿也闻不见了。
饥饿很快笼罩了恩公祠。
火头婶拖着少气无力的步子来说:&ldo;瞎驴,一点儿料也没有了,这几十头猪咋办呢?&rdo;
吕叔板着脸说:&ldo;喂草,喂野菜……&rdo;
火头婶说:&ldo;你说得轻巧。
瞎驴,连人吃的野菜都不好挖到了,你不知道?&rdo;
吕叔说:&ldo;反正不能叫猪饿死,死一头我找你这饲养员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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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头婶说:&ldo;猪瘦成骨头架子有啥用?干脆杀猪保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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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一指火头婶的鼻子说:&ldo;你放屁,我看你敢动一根猪毛?&rdo;
火头婶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走了,像驾云。
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走姿是饿的,在恩公祠持这样走姿的人很多。
记得那时天不亮,吕叔就领着男人们下恩公河捞水草,女人们挎着荆条篮子拎着爪钩星散在漫天地里,探寻隔年遗漏的红薯、包谷什么的,尽管这些东西早已腐烂变质。
如果在低洼的沼泽处碰到一堆堆绿白参半的大雁屎,她们同样是如获至宝。
大雁屎贴成的锅巴子有一股很浓的青麦苗味儿,这种在大雁的肠胃里已走过一遭的东西已不再有什么养分,人吃时是什么样子拉出来依然,只不过填填肚子,少一些空荡荡的难受。
那年青黄不接的情形,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杂草团子(用河沟里的水草煮熟团成的团子)、淀粉馍(用麦秸秆、红薯秧、花生壳磨成粗糙的粉状,加上少许的红薯面蒸成的馍)、大雁饼(用大雁屎和烂红薯捣成泥状拍成的小锅饼)之类的吃食,且不说对如今已犯愁于胆固醇、脂肪肝之类富贵病的城里人是天方夜谭,就是对已住上两层小楼的恩公祠乡亲们来说,也是一章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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