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的小鼻尖冻得绯红,清鼻涕流下来她又丝丝地吸回去。
鱼儿问有期徒刑是什么?柳东说有期徒刑是三年。
他们常这样掐头去尾地谈话,好在彼此知道彼此的意思。
鱼儿说三年有多久,柳东说你再看见柳西叔叔的时候你该长这么高了,鱼儿说那我就长快点,柳东说你以为长身体是抽面呢,你喜欢柳西叔叔吗?鱼儿说不喜欢,鱼儿说柳西叔叔的脸看不清楚笑还是没有笑,柳东说那我呢?鱼儿说你笑就是笑,生气就是生气,明明白白的,我们在这儿等什么呢?柳东说等囚车,再看看你的柳西叔叔,这回咱们要看清楚,他笑还是没有笑。
鱼儿说他们为什么要给柳西叔叔剃一个光头,柳东说是怕他长虱子吧?鱼儿说他不冷吗?他学好了他们才放他出来是不是?柳东说鱼儿啊,你还太小,但你该记事儿了,这里是锦江区人民法院,今天很冷,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你要一辈子记住我今天给你说的话,进监狱的不一定都是坏人,因为有时候,你比方说好人过马路也不走斑马横线,捡了钱也不一定还,也要随地吐痰乱扔垃圾……好人有时候也不傻。
田庆走过来,也坐在台阶上,说柳哥,那天晚上我真不该把柳西一人留下,我要在场的话,说不定能给柳西帮上些忙,柳东说你能帮啥忙,再给那人喂一刀?田庆说,至少能劝劝柳西,就算最后真打起来,也能帮柳西扛一半罪孽。
柳东懒洋洋说你怎么扛?三年徒刑你扛走一年半?问题是法官给你们发徒刑的时候没有额度,国家没有规定说今年给全城的犯人一共只能判一万年,比方说一个人打一架发给你三年徒刑,一万个人打架他就可以给每个人发三年徒刑,一共可以发三万年给你们,你研究法律的不研究这个?柳哥你真会说话,你放心,柳西在里面吃不了亏,我爸会关照他的,我爸挺喜欢柳西。
柳东说那就代我谢谢你爸了,要给他送些什么贿赂?田庆闷闷地说柳哥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柳东说随你便吧。
拾起一片飞过来的落叶,在手里抚抚平。
鱼儿问,那些鸟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田庆笑说,那叫白头翁,头发是愁白的。
鱼儿问鸟愁什么,田庆说啥都愁,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老婆没有钱,鱼儿说那些鸟都没有吗?田庆说都没有就都不愁了,有的鸟有,有的鸟没有,那些什么都没有的鸟才愁呢,鱼儿说那为什么他们头发都是白的?田庆说,这孩子!
鱼儿说柳东爸爸我们发愁吗?柳东说我们不发愁,鱼儿说可是你有白头发了。
一辆警用“别克”
在法院门口停下。
田庆说,我爸的车,他怎么来了?迎着车走过去。
鱼儿问,这人是谁?柳东说,你柳西叔叔的一个朋友,也是那种过马路不走斑马线,捡了钱不还的那种好人。
鱼儿说那以后我们捡了别人的钱,还吗?柳东说当然不还。
鱼儿递给柳东一个鼓鼓的信封说,钱,柳东接过信封,往里瞅瞅,哪捡的?刚才那个叔叔塞在我屁股下的。
柳东去看田庆,田庆上了轿车,向这边挥挥手。
信封里除了厚厚一沓子钱还有一张便条:大哥,小西那个案子的民事诉讼裁决也快下来,估计得赔不少钱。
目前我只能拿出这些了,不够的话咱们再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田庆。
田庆的爸是个在位的警察头子,参加过志愿军,可是还没入朝参战,美国人就在板门店签了停战协议,柳西对田庆的爸爸说田叔叔你是最牛的,你看你一参加志愿军美国人就服帖了,看把他们吓得!
都是志愿军,柳东常在电视上看见田庆的爸爸呼风唤雨地喊叫着:“出发!”
而丁爷呢,在朝鲜那是真用机关枪突突过美国鬼子的丁爷,用铁钉子和水果糖就着江津白酒,像一条憋在深海里的老鲨鱼,几十年才敢浮出水面换口气,一个脑满肠肥春风得意,一个凄惶得不可终日……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再去多想,如果你还想再活下去的话。
冬至那天柳东的心情很好,他收到柳西从监狱写来的信,柳西在监狱的厨房工作,活路之轻松,油水之充足,比在社会上闲荡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强多了,行动也自由,给女监送饭时还常看见从前的姐姐妹妹,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还看见了从前的嫂子,也就是柳东的前妻!
柳西当然很照顾她,给她悄悄地送香烟和咸鸭蛋。
旧嫂子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妩媚,只是憔悴些了……柳东听说过前妻的事,几年前报纸上沸沸扬扬很做了些渲染,柳东很是开心了好一阵,出墙的红杏以为墙外春光无限呢,却是风刀霜剑啊。
柳东琢磨了好久,去不去看她?柳西说旧嫂子还很关心柳东,问起柳东的近况,柳西说柳东现在啥事儿都不干,每天就在家里数钱玩儿,数钱都数成对眼儿了,屁股后面一串串美女追得柳东哭爹喊娘,每晚有人待寝要像皇上一样——翻牌,吃饭都不叫吃饭了叫“传膳”
。
柳东总结过人生最痛快的四类事,第一类是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美女突然栽倒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